问题探究
林庚先生说,“木”与“树”在概念上原是相去无几的,然而到了艺术形象的领域,差别则一字千里。“树”,是具有繁茂的枝叶的,它与“叶”都带有密密层层的浓阴的联想。而“木”呢?它本身就含有一个落叶的因素,“叶”被排斥在“木”的形象之外,“木”还暗示了它的颜色,是透着黄色,在触觉上是干燥的而不是湿润的,因此“木”“是一个典型的清秋的性格”。
林先生列举了大量的诗句来论证自己的观点。应当说,林先生的论断在很大程度上是对的,但也有失之过于武断的嫌疑。
下面我们提出三个问题,请大家探讨:
其一、树,一定不是秋天的象征吗?
其二、“落木”,是不是不一定“比‘木叶’还更显得空阔”?
其三、“木”是不是一定把“叶”排斥在外?
探究思路:
其一、树,不一定不是秋天的象征。南朝梁范云《别诗》:“树树秋声,山山寒色。”唐·王绩《野望》:“树树皆秋色,山山唯落晖。”木,也不一定是落寞萧索的清秋的形象。《孟子·告子上》:“牛山之木尝美矣,以其郊于大国,斧斤伐之,可以为美乎?”这里的“牛山之木”曾经是枝叶繁茂,郁郁葱葱,那是多么美丽,显然绝不是清秋之景。如果说《孟子》不是诗歌,还不足以为凭的话,那么请看《诗经·巧言》:“荏染柔木,君子树之。”荏染,柔和的样子,这里的“木”也绝不是光秃秃、干巴巴的树干,“叶”并没有被排斥在“木”之外。《诗经》中有“木”的诗句还有很多,大多都含有“叶”,无论在“概念”上,还是“形象”上都与“树”别无二致。
其二、“落木”,不一定“比‘木叶’还更显得空阔”,不要忘记杜甫的“无边落木萧萧下”,黄庭坚的“落木千山天远大”,描写的是大景,“落木”加了“无边”、“千山”这样的修饰语。如果没有这些修饰语呢?请看王十朋的《点綘唇·素香丁香》:“落木萧萧,琉璃叶下琼葩吐。素香柔树,雅称幽人趣。”这里描写的是小景,很难使人产生“寒风扫高木”的联想。
由此可见,“木”是不是含有“清秋的气息”,“落木”是不是含有“落木千山”的意韵,不能一概而论,还是要从诗歌的具体语境出发。任何依赖别人的现成结论,照葫芦画瓢的懒汉思想,都是要不得的。而林先生在这个问题上之所以犯有片面性的毛病,恐怕还是在于他搜集的材料不够周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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其三、“木”是不是一定把“叶”排斥在外?对这个问题要有历史的观点。从字的渊源来看,应当先有“木字”,再有“树”字。“木”是一个象形字,在甲骨文里,像树木形,上为枝叶,下为树根。“树”,是一个形声字。从木,尌声。古代“木”多用作名词,树多用作动词,“十年树木,百年树人”。后来,“木”的意义渐渐被“树”替代,“树”既用作动词,也用作名词,“木”从“树”的意义中分离出来,“便具有着一般‘木头’‘木料’‘木板’等的影子”。所以“叶”被排斥在“木”之外是后起的意义,不是“木”的本义。由此可见,作者的研究方法也可能出了问题,文中的分析犯下了“以今义释古义”的错误,出现了钱钟书先生所提到的“我们反而是古人的长辈”的情况,说得通俗一些就是“儿子生母亲”了。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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